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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末，高价猪肉，这场疯狂的盛宴似乎已进入尾声。年中还高高在上的猪肉价格，如今跌落了一些。
12月以来，市民们逐渐感受到生活成本略有降低，养猪户和猪贩们则感到了阵阵寒意。风云突变的猪市，让他们心中的预期利润瞬间化为泡影。
高物价下，零散养猪户的补栏不积极，以及多年来的“受伤”经验，让小养殖场观望和彷徨，给日趋稳定的肉价增加了太多不确定因素。
在家养猪不如外出打工
12月12日，记者和猪贩走访了黔西县的素朴镇和修文县六广镇交界处的平井、龙洞、百花箐、马家寨等村庄。乡村的猪少，已是摆在面前的事实。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明白，靠养猪发财不是那么容易。
平井村的胡开秀对此深有体会，原先她家也想靠养猪赚钱，因此每年养五六头猪，但自从2009年丈夫、儿子、儿媳都外出打工，她每年就只喂两头猪算了。
“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剩下一群老弱病残，还喂啥子猪哦。缺劳力不说，风险大。”胡开秀说。
平井村位于鸭池河畔，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养猪是这里的悠久农业传统，可是经过近几年的折腾，大家知道养猪实际上是一个高风险、市场波动极其大的行业。
记者和胡松林所走的村落，除了极少数在家的年轻人养殖五六头、甚至数十头猪外，大多数家庭只养了两头猪。一头卖了做家庭零用钱，另外一头就是年猪。
胡开秀告诉记者“我男人在贵阳工地上干活，每天一百多元的工资，一个月下来，能赚三千多元，喂一个猪几个月下来顶多赚几百块，没啥搞头，现在喂养一两头无非就是让它吃点剩饭剩菜。”
黔西、修文交界处村庄闹“猪荒”并非孤例，贵阳市养猪大县开阳县同样面临这样的情况。
开阳县不少散养户正渐渐退出养猪领域，他们面对养猪本身所牵涉的市场波动、疫病等风险，薄弱的农村金融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每一次打击都加剧一批散养户和中小型养殖场退出。”开阳县农业局畜牧中心品改站负责人罗晓告诉记者。
他说，开阳县的楠木渡、龙岗、冯山等乡镇都是传统种养殖农业镇，从2009年来，国家实施生猪活储项目，生猪出栏及时补栏给予40元的补助；今年猪价高，对养殖户按每头能繁育母猪100元的标准给予补贴。但是从这些乡镇来看，这样的政策的作用是有限的，散户养殖仍然逐年减少。
罗晓认为，存栏量是猪价的一个晴雨表，散养户和小型养猪场都能影响到生猪生产，可是现在两者都面临着生存难题。许多农民外出打工，散养户缺乏劳动力；而小型养猪场资金薄弱，无法解决排污问题，环保跟不上，将被淘汰掉。
“通常情况，我们县申报一个养猪场需要通过环保、国土、农业等多个部门参与选址，许多小型养猪场做不到这点。因此，解决农村猪少的状况，要多扶持一些小型养猪场。”罗晓说。
不少养猪户表示，目前市场很不稳定。如果肉价持续下降，可能又会陷入“肉贱伤农”的局面，因此慎重补栏。
尤其是2010年，对于贵州养猪业来说是个噩梦。当时生猪每斤4元钱，让大家散养户退出了养猪领域，不少小养猪场也因亏不起而退出。让他们“伤不起”的是，他们刚退出不久，猪价就开始上涨，他们没有享受到市场带来的“补偿”。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养猪户缺乏市场分析，盲目跟风养猪，容易造成市场供给拥堵或减少，从而使得价格波动。对此，也有养猪户表示，猪肉价格下降，但饲料价居高不下，会使养猪成本增加，利润减少。
据了解，业界普遍认为，我国从2000年左右，农村许多农民外出打工后，农村零散养猪业渐渐出现衰退。
乡村猪源 一猪难求
“走吧！走吧！可能是白跑一趟。”
猪贩子胡松林跳下车，唉声叹气地走到修文县六广镇平井村的一家养猪户。
这是12月12日上午10点。此前，胡松林已经停下收猪的业务好几天，在记者的软磨硬泡下，他才决定带着我们去农村收猪。
我们进入的第一家养猪户，有四个猪圈，关了三头猪。主人在今年猪价最高的时候卖了两头。现在剩下的三头，最大的一头是年猪，不卖，要卖的两头都是三百斤左右。
胡松林看完猪后，开始问价。养猪户用手比划了个“七”说“前两个月人家就出过7500块了，现在猪价跌了些，7000块是底线。”
胡松林摇了摇头说“这个单价合多少？现在生猪市场价就8至9元，东北猪和湖南猪大量涌进贵州，已经冲击了市场，猪价已经不再是前几个月了。你的两头猪总共就600斤左右，5000块左右可以考虑。”
对于普通市民而言，2011年猪价上涨的势头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形成的，不少人通过新闻，才知道养猪成本增加、生猪数量越来越少等行业内的信息。但胡松林这样的猪贩，对猪价的涨跌原因却清清楚楚。
胡松林听业内朋友讲过，这些散养户的猪源速来速去，极大地冲击了生猪价格。在现在猪价已经回落之际，从散户手中买猪已经十分困难，现行的价格与养猪户的期望值悬殊太大。
养猪户观望，他也停止了收猪。他说自己是在等机会，养猪户们的猪能够按照市场的这个较低价出手时，他们立即买猪。
“养猪户还未习惯生猪的突然跌价，但无论他们如何观望等待，终究还是要卖的。眼下不卖，养下去能否卖个好价钱还是个未知数，接下来几个月猪价继续跌呢？”胡松林的合伙人胡老三给农户们分析。
他们俩开始在平井村“游说”式地与养猪户们讨价还价，但连续走了三四家养猪户，没有任何收获。
在百花箐打听了五六户人家，最后才知道村里的吴银利(音)家有40多头肥猪。
小养殖场囤猪的烦恼
“多少？九块钱一斤！开玩笑吧！人家出我十一块五，我都没卖！”听到胡松林的出价，吴银利几乎跳了起来。
吴银利没想到市场反转得这么快，20天前，有猪贩还出价10.5元/斤的价格，买他猪圈里超过400斤的肥猪。可现在胡松林只出9块，看来猪价是又跌了。
吴银利掰着手指给记者计算：一头小猪仔按35斤计算420元(当时猪仔价格12元/斤)，养成300多斤的生猪，吃掉三袋饲料840元(饲料280元/袋)、6袋玉米(700斤，1.2元/斤)约840元，还有防疫等其它费用，成本达到2400元左右，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卖2700元，每头猪赚300元左右。
吴银利后悔，两个月前，猪价12元/斤的时候，自己把猪囤一下，以为还要涨。当时220斤毛重也能卖到2700元左右，现在喂到300斤，以9元/斤的价格，也还是2700元左右。如此看来，猪圈里这满满的40多头猪是白养了一个月，当时卖了的话，还能节省下两个月的饲养费用“喂猪不如喂市口(市场机会)！”吴银利感慨。
感觉已经大势不妙，吴银利仍然选择了观望和等待。他说：“过年猪肉需求量会很大，如果冬至后猪还不涨价，我就认命。”
吴银利心里也隐约感觉到，这一次或许是卷入了逢涨必跌、跌后必涨的养猪“魔咒”。因此，他对今后的生猪补栏非常谨慎，打算先买五六头小猪仔后再说。
贵州开阳金福喜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林勇却很清楚地告诉记者，吴银利所想到的“魔咒”，就是行业内称的“猪周期”。
林勇拥有全国生猪定点屠宰加工技术教师资格，经常参加国家商务部召开一些关于生猪屠宰的会议。因此，他知道的“猪周期”就是：猪肉价格大涨——— 母猪存栏量大增——— 生猪供应量剧增——— 肉价下跌——— 养殖户大量淘汰母猪——— 生猪供应量减少——— 肉价再次上涨……
林勇记得，2006年猪价走低，全国都在大面积淘汰生猪，2007年、2008年猪价大涨，经过宏观调控使得生猪供应量剧增，2009年，政府当时出台了一系列鼓励生猪养殖的扶持政策，使得猪肉供应大幅增加。但2010年初爆发的口蹄疫，导致猪肉的消费需求大幅减少，猪肉价格随之大幅下跌，养猪行业出现全行业亏损的局面。
“今年猪价上涨与2010年养猪行业全面亏损有关，散养户和小型养猪场没有抗击风险的能力，去年许多人退出了养猪的行业。导致今年出现生猪很紧缺，才让猪价疯狂起来。”林勇认为。
在农村，像吴银利这样规模的养猪几乎投入了他全家之力，并欠了几万元的债，一旦此次猪价继续往下跌，打击将让他一蹶不振。
据了解，农业部生猪波动规律性研究课题组的一项研究显示，从中国改革开放开始，生猪生产和价格在1985年、1988年、1994年、1997年、2004年、2007年共经历过6次明显波动，主要标志为价格年环比增长超过10%，其中有三次大波动，价格年环比超过50%。
研究还显示，从生产和价格波动的历史情况看，二者波动的平均周期为6年左右，上升期和下降期平均分别为3.5年和2.5年左右。
与以往不同的是，近年来的“猪周期”表现为时间明显缩短，约3年一个周期，而且振幅加剧。肉价“过山车”的恶果，通常只有养猪农民和最终消费方的普通市民来承担。
一个大规模养猪场的挺进
在一些散养户退出的时候，规模养猪却没有停止挺进的步伐。
吴银利等许多散养户抱怨价格过低的时候，贵州台农种养殖有限公司却无动于衷。
该公司副董事长陈村年认为，规模养猪必将取代散养户在肉类市场的主要供应地位，将对中国的猪肉市场价格起到稳定作用，如今的市场波动带来的负面影响，是以规模经营为基础的现代养猪取代以农户为单位的传统养猪契机。
陈村年调查发现，今年猪价创下历史新高后，农民养猪逐渐趋于理性，补栏不是很积极，他认为，真正的平抑猪肉市场震荡的良策是规模化养猪。
陈村年是台湾台中人，1998年来到贵州投资生产饲料，后来因赊欠了大量饲料后，他想到了发展养猪业。2002年，来到开阳发展养猪基地，如今台农公司在开阳的养猪基地的规模达到6万头，正在开阳新建的两个养猪基地以及黔西、独山的基地投产后，将能达到30万头的养猪规模。
“目前的市场，小、散养猪户很难赚钱。而且很多人喜欢把猪喂养到300斤以上，投入的饲料多，产出的肉却少。养猪最佳的盈利是在200斤，超过了200至250斤的猪就要吃许多饲料才长很少的肉。”陈村年说。他分析，如果散养户自己的母猪下崽，喂养长大，一头猪能赚350至400元，而如果买猪仔来喂养，就只能赚150元至200元。
他认为，大陆肉价的不稳定与生猪供应结构和宏观调控有极大关系。散养户在生猪供应中占了主要地位，他们在养猪的速来速去给猪价体系带来极大的冲击。宏观调控很难掌握散养户的养猪，因此，造成了猪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台湾的肉价保持在每百公斤7000台币，每斤猪肉合人民币3元左右，其肉价主要由台糖公司调控，当肉价极低的时候，该公司大量收购冷冻储藏，肉价高的时候放出猪肉调控。内部猪肉不够时，就通过进口猪肉来平价。”陈村年说。
据了解，由于养猪的行业门槛较低，当行业处于高峰比较赚钱的时候，大量的资金就会蜂拥而至，形成产能过剩，结果导致猪价下跌。一旦大量形成亏损，又会有大量资金退出。
农业部门数据显示，我国的生猪规模化养殖比例已经超过60%，但家庭散养等小规模生产仍占较大比例，所以每逢周期性价格震荡，都会出现“散养户跑得快，规模户跟不上”的现象。一些专家认为，当规模化养殖占到市场的80%以上，“猪周期”振幅才会趋于平稳。
陈村年说，肉价高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物价上涨，导致养猪工人工资上涨，饲料价格上涨等，助推肉价居高不下。同时，猪的流通成本也占据了肉价的很大比重。“今年来，饲料价格从1800元/吨上涨到2600元/吨。”
从目前的物价来看，他认为，生猪价格每斤在7.5至8.5元之间，肉价在每斤13至14元较为合理。
陈村年透露，公司将在适时组建规模化经营的路子，养殖、屠宰、冷冻、配送、市场销售等一条完整产业链，让养的猪，经过屠宰直达贵阳菜场，减少中间盈利环节中的花费，增加企业抗风险能力，达到平抑市场肉价的目的。
开阳县农业部门专家介绍，规模化养猪能够批量购买饲料、智能化养猪、猪粪用作沼气发电等节省养猪成本，而且流通过程中也能节省很大的人力成本。“比如农村买猪猪贩们把猪过磅，并赶上车就需要好几个人，而规模化的养猪，每次一百头的称重，然后一个人沿着通道很轻松就能把猪赶上车。”
三级储备制保证猪源
省商务厅市场运行调节处处长黄献喜介绍，虽然2011年肉价涨到历史新高，给群众生活带来了一定的生活压力，但商务厅全力保证市场供应，我省全年猪肉供应正常，屠宰行业运行正常，中央未启动生猪应急储备。针对肉价过高，贵阳和毕节等地启动了猪价调节机制，中秋后，生猪价格每斤回落了2.5元左右，较大的减轻了群众的生活负担。
2012年，为应对应急调控和猪肉市场的异常波动，商务厅将在全省建立中央、省、市(州、地)三级猪肉储备制度，采取存储生猪活体和冻肉储备制度。目前，该制度处于起步阶段。
记者了解到，中国畜牧业协会编制的中国养猪业年度报告称，2010年，全国出栏生猪66700万头，同比增加3.3%，连续3年保持增长；猪肉产量为5070万吨，同比增长3.7%。现在，我国年人均猪肉消费量已达38.7公斤，位居世界第四。
贵州开阳金福喜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林勇曾参加人均猪肉消费量的调查，他表示，目前虽然贵州没有人均猪肉消费量相关数据出炉，但会上调查时，各地畜牧业专家都认为贵州人均猪肉消费量超过全国，人均猪肉消费量估计达到50公斤以上。因为贵州人的消费习惯都要熏腊肉，同时贵州肉食相对单调，不像沿海一带有大量的海鲜。
⊙对话
经济学专家：
设“生猪最低收购价”
“猪”为何周期性“伤人”？如何才能让猪不在“疯狂”？记者采访了中国社科院特聘研究员、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徐琨。
记者：你怎样看今年的猪价暴涨？
徐琨：猪价周期性暴涨暴跌，说明现行的经济体制管理有问题。猪价暴跌伤养殖的农民，猪价暴涨伤城市居民，而且周期性在我国出现，我们必须要采取措施来稳定猪价。
记者：猪价为什么会不稳定？
徐琨：猪价不稳定主要是因为现行的养猪产业完全自由市场化，猪价涨了，农民拼命养猪，供大于求，猪贱伤农。伤农后，农民们大家都不养猪，市场供需出现失衡，猪贵又伤了城市居民。从整体看，对猪肉的宏观调控力度不够。
记者：有什么办法可以稳定猪价？
徐琨：办法就是在养猪户和消费者之间建一个“蓄水池”，当肉价低的时候，政府统一收购储藏，肉价高的时候用储藏的肉来平价。让猪肉市场一半放开，一半严管。同时，参照粮食制度，设立“生猪最低收购价”，即便猪最便宜也不会伤农。农民安心养猪，猪就不会暴涨暴跌。
记者：有人说高肉价是推高物价的“第一杀手”，你怎样看？
徐琨：国家已经把房价控制下来了，我查看过相关数据，其他物价也稳下来了，推高消费物价指数的主要是菜价和猪肉价，猪肉价显然更为重要。这两项都关系民生，因此稳定肉价十分重要。只有肉价像食盐、粮食一样平稳，老百姓的生活压力才不会忽高忽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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