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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场颠覆认知的 “魔幻贸易”
在大众普遍认知中，穆斯林国家与猪肉贸易通常被认为是相互排斥的。然而，2025 年 10 月 15 日，穆斯林人口占比超 70% 的中亚国家哈萨克斯坦，与中国海关总署签署了猪肉输华检验检疫议定书，正式启动对华猪肉出口。这一消息在全球贸易领域与文化界引发广泛关注，不少人士对此深感意外，将其称为一场不可思议的 “魔幻贸易”。
随后，首批 5000 吨冷鲜猪肉通过中欧班列迅速抵达中国市场。来自草原之国的猪肉跨越漫长距离，进入中国百姓的餐桌，这一情景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冲击力。这一合作表面上似乎打破了人们对穆斯林国家饮食禁忌的传统认知，实则有着深层次的历史、文化与经济根源。它并非偶然之举，而是世俗化制度支撑、国内经济刚需与中哈市场精准匹配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也为两国乃至全球贸易合作开创了全新的模式。
二、从 “禁猪” 到 “养猪”：被苏联重塑的饮食基因
（一）世俗化土壤的奠基：当草原遇见工业化
哈萨克斯坦的养猪历史与苏联长达 70 年的统治密切相关。20 世纪 30 年代，苏联为推进农业集体化，将大量俄罗斯族、德意志族移民迁至哈萨克斯坦。这些外来民族带来了包括喜爱猪肉的不同饮食习惯。
为满足苏联庞大的粮食需求，1968 年，苏联农业专家经过努力，成功培育出适应哈萨克斯坦干旱气候的 “哈萨克杂交猪”。这种猪具有饲养周期短、产肉率高的特点，同样饲料投入下，产肉量远超牛羊，且猪皮、猪鬃可作为工业原料，对于致力于工业化的苏联而言，养猪可谓一举多得。
在苏联的大力推广下，哈萨克斯坦的养猪业迎来黄金发展期。到 1990 年，哈国生猪存栏量飙升至 320 万头，成为中亚地区当之无愧的 “养猪中心”。彼时，在哈萨克斯坦的乡村，大小养猪场随处可见，猪的叫声此起彼伏，构成了独特的农业发展景象。
（二）制度性去宗教化：法律与信仰的边界厘清
1991 年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获得独立。独立后的哈国延续了苏联时期的世俗化传统，在宪法中明确规定政教分离原则，从根本上杜绝了宗教对世俗生活的干预。在法律层面，哈萨克斯坦从未禁止养猪或猪肉贸易，养猪、卖猪肉均属于合法合规的正常商业行为。
宗教界也达成重要共识：“出口猪肉不违背教义”。这一解释为养猪业和猪肉贸易消除了顾虑。在宗教界看来，宗教主要约束个人饮食选择，属于个人信仰范畴，而养猪和猪肉贸易属于经济活动，两者并不冲突。
在阿拉木图的绿巴扎市场，这种包容氛围体现得淋漓尽致。猪肉摊与牛羊肉摊相邻，摊主热情招呼顾客，猪肉香气与牛羊肉味道交织。采购者既有俄族、德裔等非穆斯林群体，也有部分不介意食用猪肉的哈萨克族人。大家在市场中自由挑选食材，彼此尊重饮食选择，不同饮食文化和谐共生，市场与信仰界限分明又相互包容，形成独特的生活场景。
三、双向奔赴的刚需：当产能过剩遇见供应链焦虑
（一）哈萨克斯坦的 “甜蜜烦恼”：年产 50 万吨却只吃 10 万吨
苏联解体后，哈萨克斯坦养猪业陷入低谷。苏联时期辉煌的养猪业，因《移民法》实施，大量俄罗斯族人口回流，国内猪肉消费主力大幅减少。养猪场逐渐冷清，猪舍空置，生猪存栏量急剧下降，2017 年降至 80 万头。
更严峻的是，哈国国内猪肉供应出现缺口，需从国外进口 2400 吨猪肉满足需求。曾经的 “养猪大户” 依赖进口维持供应，促使哈国政府采取措施拯救养猪业。
2017 年，哈国政府将养猪业纳入国家农业工业综合体发展计划，大力扶持。政府给予每公斤猪肉 98 坚戈（约 1.6 元人民币）的补贴，极大调动了养猪户积极性。养猪户扩大养殖规模，引进优良品种，采用科学养殖技术。
在政府与养猪户共同努力下，哈国生猪存栏量逐渐回升，现已接近 100 万头。随着养殖规模扩大，猪肉产量大幅增长，年产能达 50 多万吨。但哈国国内人均猪肉消费量较低，仅为 5 公斤，年总消费量约 10 万吨，导致严重产能过剩，每年超 40 万吨猪肉剩余。
对哈国而言，剩余猪肉若不能及时出口，不仅造成资源浪费，还影响养猪业可持续发展。因此，寻找庞大海外市场成为哈国养猪业发展关键。此时，全球最大猪肉消费国中国进入哈国视野。
（二）中国的 “供应链破局”：从远洋依赖到近邻优选
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猪肉消费国，猪肉在国人饮食结构中占据重要地位，年消费量稳定在 5500 万吨左右，占全球猪肉消费总量的很大比例。猪肉是中国人餐桌上常见食材，红烧肉、糖醋排骨、饺子、包子等美食都离不开猪肉。
然而，长期以来中国猪肉进口面临诸多问题。过去主要从西班牙、巴西等远途国家进口，猪肉需海运，运输时间长达 30 - 40 天，新鲜度难以保障，即便采用先进冷链技术，肉质仍会变化。跨太平洋供应链易受地缘政治风险、贸易摩擦、海运价格波动等因素影响，一旦出现问题，会影响猪肉正常供应和价格稳定。
此外，欧盟等传统猪肉供应国猪肉价格偏高，增加中国进口成本，给国内食品加工企业和消费者带来压力。寻找新猪肉供应源，优化进口供应链，降低供应风险和成本，成为中国亟待解决的问题。
哈萨克斯坦的出现契合中国需求。哈国与中国新疆毗邻，中欧班列成为运输猪肉的最佳选择。从哈萨克斯坦北部养猪核心区出发，通过中欧班列，仅 72 小时就能将冷鲜猪肉送达中国市场，大幅缩短运输时间，最大程度保证猪肉新鲜度。
哈萨克斯坦是世界动物卫生组织认证的 “无非洲猪瘟疫区”，猪肉合格率达 100%，符合中国严格的食品安全要求。在非洲猪瘟疫情全球多地肆虐背景下，这一优势尤为突出，让中国消费者能吃上安全放心的猪肉。
同时，哈萨克斯坦饲料成本和粪污处理费用低廉，猪肉出口价格极具竞争力，低至 3.5 美元 / 公斤，较欧盟同类产品便宜 40%。猪副产品如猪肝、猪肠等价格优势也达 35%，对中国食品加工企业极具吸引力，能有效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品市场竞争力。
四、超越猪肉的战略协同：一带一路上的 “双向赋能”
（一）哈萨克斯坦的 “去资源依赖” 突围
长期以来，哈萨克斯坦经济严重依赖石油出口，石油出口占 GDP 比重超 40%。这种单一经济结构使哈国经济发展脆弱，国际油价波动会对其经济造成巨大冲击。油价下跌时，哈国财政收入大幅减少，经济增长放缓甚至衰退。
为摆脱对石油资源的过度依赖，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哈国将目光投向农业，养猪业成为农业发展的重要突破口。随着对华猪肉出口开启，哈国养猪业迎来发展机遇。预计到 2025 年，哈国对华猪肉出口量将达 10 万吨，这不仅意味着哈国养猪业产能得到释放，更标志着哈国在经济多元化道路上迈出坚实一步。
养猪业发展带动饲料加工、冷链物流、肉类加工等配套产业发展，预计将创造超 2 万个就业岗位，对解决哈国就业问题、提高居民收入水平、促进社会稳定具有重要意义。
更为重要的是，养猪业发展标志着哈国从 “油气单极” 经济模式向 “农业多元” 模式转型。通过发展养猪业等农业产业，哈国能降低国际油价波动对经济的影响，增强经济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这是哈国经济发展的内在需求，也是在全球经济格局中寻求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
（二）中国的 “粮食安全” 新拼图
对中国而言，从哈萨克斯坦进口猪肉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尽管 10 万吨进口量仅占中国年猪肉消费量的 0.18%，看似占比不大，但在保障供应链安全方面作用重大。
首先，能有效分散风险。以往中国猪肉进口过度依赖欧美、南美国家，这些地区出现疫情、贸易摩擦或其他突发情况时，猪肉供应会受严重影响。哈国的加入使中国构建起 “近邻为主、远洋为辅” 的进口格局，降低供应风险，增强猪肉供应链稳定性。
其次，能起到平抑成本的作用。哈国猪肉价格低廉，2024 年中国国内生猪价格大幅波动时，哈国冷鲜肉进入中国市场稳定了价格，缓解了食品加工企业成本压力。食品加工企业原材料成本降低，可扩大利润空间，投入更多资金用于研发、生产和市场拓展，提高企业竞争力，为消费者提供更多优质实惠产品。
再者，促进产业联动。目前，中哈已签署 23 份农产品协议，1718 家哈企获得对华出口资质。猪肉贸易的成功为两国农业合作打开新大门，成为合作突破口。未来，双方在农产品贸易、农业技术交流、农业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合作有望深化，实现互利共赢，共同推动两国农业发展。
五、挑战与展望：当信仰遇见市场，如何续写共赢？
（一）现实瓶颈待解
尽管中哈猪肉贸易前景广阔，但哈萨克斯坦养猪业目前面临一系列现实问题。饲料厂产能不足是突出问题，据统计，哈国现有饲料厂产量仅能满足国内养猪业 50% 的需求，养猪户常需从国外高价进口饲料，大幅增加养殖成本。在哈萨克斯坦北部一些养猪场，因饲料供应不稳定，养猪户不得不缩减养殖规模，部分小猪因饲料不足生长缓慢，影响出栏时间和猪肉品质。
冷链基础设施薄弱也是难题。冷链物流对保证猪肉新鲜度和品质至关重要，但哈国目前冷链设施难以满足需求。冷库数量不足，制冷设备老化，运输过程温控技术不够先进，导致运输和储存过程中猪肉损耗率较高，有时可达 10% 左右。这不仅造成资源浪费，还降低哈国猪肉在国际市场竞争力。
此外，部分银行因宗教顾虑对养殖项目放贷谨慎，养猪户扩大生产规模、引进先进设备和技术时面临资金短缺困境。一些养猪户计划新建现代化猪舍提高养殖效率，却因无法获得足够贷款而搁置。在哈国，许多小型养猪户因资金问题仍采用传统养殖方式，卫生条件差，养殖效率低，难以满足市场对高品质猪肉的需求。
在国际市场上，哈萨克斯坦需在俄罗斯低价猪肉与欧洲高标准产品的竞争中打造差异化优势。俄罗斯凭借地缘优势和较低生产成本，猪肉价格往往低于哈国，给哈国猪肉价格竞争带来压力。欧洲猪肉产品以高品质、严格质量标准著称，在高端市场占据主导地位。哈国猪肉要在国际市场立足，需在价格和品质间找到平衡，打造特色产品。
（二）破局密钥：用务实主义超越文化标签
面对这些挑战，哈萨克斯坦和中国积极寻求解决办法。哈国政府加大对养猪业支持力度，计划未来 5 年内新建 10 座大型饲料厂，提高饲料自给率；同时投资建设更多现代化冷库和冷链运输设施，提升冷链物流水平。此外，政府积极与银行沟通协调，引导银行加大对养猪业信贷支持，为养猪户提供更优惠贷款政策。
中国企业也看到商机，加大对哈国养猪业投资。一些企业与哈国当地养猪户合作，共建现代化养猪场，引进先进养殖技术和管理经验，提高猪肉产量和品质。还有企业在冷链物流、饲料加工等领域投资，助力哈国完善养猪业产业链。
这场贸易的重要启示在于打破 “穆斯林国家必然禁猪” 的固有观念。哈萨克斯坦以世俗化制度保障市场自由，通过产业政策激发历史积淀，使猪肉成为连接两个文明的纽带。正如阿拉木图一位养猪户所说：“我们尊重每个人的饮食选择，但市场规律不分信仰 —— 当中国消费者需要高品质猪肉，而我们有能力提供，这就是最好的合作理由。”
哈萨克斯坦猪肉进入中国市场，带来的不仅是饮食新体验，更是跨文化贸易 “以需求破壁垒、以互补创共赢” 的生动实践。在全球化背景下，这种基于务实与合作的贸易模式为更多国家和地区提供借鉴，让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通过贸易实现互利共赢，共同推动世界经济繁荣发展。
结语：当 “斯坦” 遇见 “舌尖”，一场重构认知的全球贸易启示
哈萨克斯坦猪肉进入中国百姓餐桌，这一事件意义超越单纯贸易范畴。它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人们对不同文化和贸易关系认知的新视野，深刻诠释了 “以需求破壁垒、以互补创共赢” 的全球贸易新逻辑。
在全球化进程中，文化差异曾被视为难以跨越的障碍，“文明冲突论” 一度盛行，使人们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合作前景担忧。但哈萨克斯坦与中国的猪肉贸易，以实际合作成果证明，在互联互通时代，不同文化只要秉持务实态度，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所谓的 “禁忌” 与 “冲突” 并非不可调和，反而能转化为合作机遇。
从哈萨克斯坦草原到中国千家万户，满载猪肉的中欧班列承载的不仅是 5000 吨冷鲜猪肉，更是 “一带一路” 倡议下国际合作的成果。它传递的信息是：在追求共同发展道路上，各国可跨越文化、地域界限，通过优势互补实现互利共赢。这种基于务实与合作的贸易模式为全球贸易发展提供新思路和方向，为不同国家和地区合作树立典范。
展望未来，随着中哈猪肉贸易深化和 “一带一路” 倡议推进，相信会有更多跨越文化差异的合作案例涌现。这些合作将丰富全球贸易内涵，促进不同文明交流融合，使世界更加多元、包容、繁荣。哈萨克斯坦猪肉进入中国市场这一事件，也将作为经典案例载入全球贸易史册，激励更多国家在合作共赢道路上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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